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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國人最為看重的追思逝者的紀念日——清明節的3天前，楊陽便縱身一躍，結束了自己年僅20歲的生命。

　　這一天，是2009年4月1日。

　　（3月17日下午，湘潭縣某中學，16學生公寓的走廊上擺著2雙女生鞋子）

　　（發生跳樓事件的某中學生公寓）

　　時間上溯12天，3月18日，17歲的石汪在離家只有幾公里遠的一個小旅社里，服毒自殺。

　　再往上溯3天，3月15日，18歲的陳容從自己住的學生公寓樓樓頂跳下，宣告不治身亡。

　　三個如花朵一般稚嫩的年輕生命，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先后逝去，給家人和師友帶來巨大悲痛的同時，其中的一些共同點，卻引發社會各界的廣泛思考和深深焦慮。

　　可怕的時間窗口

　　孤立的中學生自殺事件，在全國很多地方都有發生。我們僅截取剛剛過去的一個月時間作為觀察窗口，以湖南長沙、湘潭作為觀察地點，按時間順序，將三個不幸事件作一個簡單的描述。

　　3月15日，對湘潭縣N中的所有學生來說，是一個普通的日子。但陳容將這一個日子的意義作了獨特的注解——她選擇這一天，作為自己的生命休止符號。

　　這一天的上午9時30分，她從學生公寓2樓登上6樓樓頂，縱身跳下，沒有絲毫猶豫。

　　陳容是該校高三年級的學生。3月14日（星期六）和3月15日（星期天），學校照例上課。14日，在和同學一起完成一天的學習后，陳容也安靜地熄燈睡覺。但第二天上第一節課時，有同學突然發現，原本很早就來到教室的陳容沒有來上課。

　　班主任感到有些不妙，趕緊叫人在校園里四處尋找，但直到第二節課快結束時，前去尋找的同學，仍然沒有發現陳容的蹤影。就在大家四處尋找陳容不著的時候，9時30分左右，從學生公寓樓下經過的一教工，突然聽到一聲悶響，一個身影從公寓樓頂上墜落下來。當即血流滿地。

　　這個從高樓飄下來的身影，正是陳容。

　　后來的事實表明，發生在湘潭縣縣城易俗河鎮的這起中學生自殺事件，并非孤例。3天后，與九中同屬一個縣城的湘潭縣某實驗中學高一學生石汪，也選擇了一種怪異的方式，告別了他的老師、同學和家人。

　　2009年4月2日，《法制周報》記者在湘潭縣某實驗中學采訪時，該校副校長張偉并不諱言發生在該校的這一不幸事件。

　　“這個學生我平時并不熟悉，但據班主任老師反映，他是一個極講義氣的學生。”張偉說，出事前，石汪的表現很正常，但后來的情況則表明，石汪選擇離去是做了一定準備的，而且抱了必死的決心。

　　張偉說，3月18日上午10許，石汪找到班主任老師辦理了請假回家的手續，大約10時40分左右離開學校，按照學校的管理制度，離校前，學校必須與家長取得聯系并征求家長同意后，才能準許學生離校。（法制周報新聞熱線：0731-4802117）但直到下午2時左右，已經得知石汪將于當天上午回家的家長，并沒有看到石汪回家，情況迅速反饋到學校后，學校即組織人員尋找石汪。

　　3月20日早上8時許，湘潭縣楊嘉橋鎮碧源村某小旅社的一名服務員，在清掃房間時發現，兩天前住進該旅社的年輕人死在了房間里，此人正是石汪。

　　類似的悲劇事件，在不到半個月后，又一次重現。所不同的是，這次發生悲劇的地點是在長沙的一個居民區。

　　4月1日晚6時20分左右，長沙市東塘湖南水利宿舍47棟604室，一名20歲女子從陽臺窗口跳下，送醫院后不治身亡。

　　事后調查表明，這名跳樓身亡的女子，經歷過兩次高考失利，由于父母離異，父親一直租房跟女兒陪讀，但女兒精神狀態不好。女孩跳樓當天下午，父女曾有過激烈爭吵。

　　《死亡日記》揭示了些什么

　　記者在易俗河鎮采訪時，伴隨著陳容和石汪的名字被人反復提及的，還有兩人的絕筆遺書。令人吃驚的是，石汪的遺書早在3月10日即已開始書寫，直到其生命結束的最后時刻，在歪歪扭扭的“真難受”中結束，時間前后長達8天，換句話說，石汪的遺書，是一封真實版的《死亡日記》。

　　由于客觀條件限制，記者沒有能完整地翻讀石汪的這份死亡日記，但在副校長張偉的敘述中，仍能感受到這個年輕生命在即將離去時的掙扎與徘徊。

　　3月12日，石汪在這一天的日記中寫道，“一個巨大的邪念在指引著我，我曾經試圖戰勝它，但是沒有成功。”3月18日，石汪在喝下事先準備好的農藥的同時，寫下了這樣的語句：“這農藥真難喝，泡一杯茶沖淡一下。”

　　“在日記的最后一頁，我們看到了他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話：‘真難受’！我估計這個時候的他，已經不行了，但還是堅持寫完了這句話。”張偉說，按常理，只要他呼救，他獲救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但他有必死之心，所以放棄了求助。

　　張偉分析，石汪之所以選擇走此絕路，是在事發前被檢查出犯有心臟病，而且可能比較嚴重。“死之前，有同學陪他看過醫生”，張偉說，事發當晚，有同學在網上碰到過他，并有大約40分鐘的交流時間，“在和同學的交流中，石汪曾說，家庭條件剛剛好一點，我就得了這個病，還有什么活頭。”

　　對于外界關于石汪是因為學習壓力過大而自殺的說法，張偉不予認同，并指出，石汪在遺書中曾表示，自己的死不是因為壓力過大的緣故，而是不想讓自己的病拖累家庭。

　　“大家為什么對分數這樣看重”

　　如果離開了這個世界，就不會有這么多煩惱吧！同學們不要學我，還是好好學習吧！”

　　“我升入高中了，這是一所重點中學，一個月才放2天月假，學習壓力比初中大多了，無形的壓力累得我喘不過氣來。同學們相互競爭也更激烈，都想將來能考一個好大學，我也是這樣想。畢竟考上一個名牌大學后，出路要比考不起大學的強多了。我不能松懈，要不就會被別的同學追上。”

　　“這次月考我考得很不好，退到全班第五名，在全年級就更差了。老師和父母都批評了我，我知道他們是為我好，但我不明白大家為什么對分數看得這樣重。”

　　“感謝老師、同學和父母對我的關心和培養，但我學習得太累了。如果離開了這個世界，就不會有這么多煩惱吧！同學們不要學我，還是好好學習吧！”

　　陳容的《死亡日記》是警方在整理其遺物時發現的。

　　“日記寫得很消極，流露出悲觀厭世的情緒和對親情的渴望，有的句子還是從網絡上摘抄下來的。類似于《死亡筆記》。”湘潭縣N中某部門負責人在接受采訪時如是說。

　　“多數學生存在一定的壓力”

　　在湘潭縣某實驗中學采訪時，很多受訪學生坦陳，石汪很有可能是因為月考失利產生消極情緒而走上極端的。

　　不少學生認為，根源還是在于現在的學生面臨著成績壓力、排名壓力、家長（期望值過高）壓力、老師（督促）壓力，等等，一些心理素質相對較差的學生，往往會因此患上抑郁癥，“石汪只是這種極端現象的一個表現而已！”

　　據張偉介紹，來自農村的石汪，有著一米七高的個頭，外表形象頗為陽光，學習成績也不錯，在較好的同學緣。（法制周報新聞熱線：0731-4802117）另一位受訪的同學也認為，石汪性格活潑而開朗，喜歡打羽毛球，讀書很用功，以往每次考試幾乎都是全班第一。但在前不久的一次月考中，卻倒退到班上第五名。“他的情緒因此變得很不好，還寫信給另外一所學校一個要好的同學說‘想要自殺’。”這位同學說。

　　石汪同班一名女同學說

　　，父母平時對石汪要求很嚴。“自殺前幾天的一個晚上，他就寢后因講小話被扣了考勤分，聽說后來他媽媽很生氣，罵了他一頓。”

　　令記者頗感安慰的另一個事實表明，當前在學生中間存在的心理問題，已經引起了有關教育行政部門的高度重視。

　　早在一個月前的2月21日，同為湘潭縣N中的高三學生張陸（化名），在打給某電視頻道的新聞熱線中說，“我現在感覺很孤獨，以前有段陰影，不敢和同學交流，好多事和爸媽也不交流。現在壓力好大，想結束生命的想法都有。”

　　4月2日傍晚，張陸的媽媽在與記者交流時稱，張陸小時候無憂無慮，很陽光，但考上高中后，進了實驗班，慢慢地感覺有了壓力，開始變得內向和憂郁起來，不愛與人交流。

　　所幸的是，當初向新聞媒體撥打的那個電話，張陸是當著其母親的面打的，張陸的這一內心變化，被其父母及時察覺。在記者和家長的幫助下，張陸逐漸走出了陰影。雖然與陳容不是一個班，但平時互相之間也頗為 #p#副標題#e#悉，陳容死后，張陸當時就哭了起來。

　　人們應該慶幸，這個曾經一度憂郁的19歲女生，沒有走向極端。但更多的隱憂卻似乎在某個看不見的地方，一直存在。

　　湘潭縣某實驗中學校長馬敬祥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坦言，是學生就會有壓力，正如搞工作一樣，只要搞工作就會有壓力。（自殺事件）的根源，是學生在人生價值觀方面存在一定的問題。

　　湘潭市二中校長馬建佳表示，高中階段，尤其是進入高三年級的學生，存在一定的壓力是正常的，“這種壓力不止是來自學習方面的，還有來自家長和社會的壓力，學生與學生之間互相比拼的壓力，等等。”“根源還在于考試制度。”

　　老師上網發帖反思

　　就在陳容和石汪相繼自殺離去之后，一封以“我變成了扼殺學生天性的‘劊子手’”的帖子，在湖南部分網站出現，幾天之內點擊率直線上升。

　　發帖者說：“我是湘潭縣的一名教師，身為一線的一名教師，我真的對身為這里的學生感到悲哀。苛刻的制度讓學生成為教育強縣的犧牲品。10年前我是譚家山這里的學生，我們的好成績成就了這里的教育強縣，可光環背后的辛酸只有老師和學生知道。10年后，我又回到了母校，但是身份不一樣。我是一名老師。為了繼續成就這里的輝煌，我變成了扼殺學生天性的‘劊子手’，同時我也在這苛刻的制度下，成為‘黃臉婆’中的一員（超負荷的工作讓我們臉色蠟黃）。”

　　接下來，該教師還將其所在學校的學生作息時間曬上了網絡。

　　“周末回家聽說了湘潭縣某實驗中學學生因為壓力大而選擇了服毒自殺，前兩天的縣九中一名學生跳樓自殺。聽了這樣的事情心驚膽戰，會不會哪一天也會輪到我們這里？”

　　最后，發帖者發出驚嘆：“誰為逝去的學生買單”，之后緊接著6個問號。這個被眾多網友稱為來自基層教師的反思帖，當帶給人們更多的思考。

　　（文中主要事件人均系化名）